《外遇》
晚上十一時多,兩個兒子大概著了,妻正在收拾擱到四處的玩具雜物。電話鈴聲響破寧靜,我心裏騰然慌張起來,是她找我?妻比我快拿起聽筒:「喂,喂,找誰?為甚麼不出聲?哼!衰人!」她一定看到我心裏的事情:「那衰人找你了。找到上門!」我沒好氣的,開了電視,正在播映我喜歡的足球節目,但我卻不知自己在看甚麼。玲告訴我昨天暈過,她沒事吧,她身子實在虛弱。妻一定在觀察我的表情動靜,我盡量裝成若無其事地看電視,但心裏只想著那雙滿載可憐的眼睛,好像在說:「我比誰都需要你。」
電話再響,今次我接聽了,果然傳來那嬌柔的聲音:「你可來嗎?我很不舒服,很想見你。」猶疑一會,還是不再理會妻的反應,一面換衣服,一面對她那激動刺耳的聲音充耳不聞。最後,我把門關上,還聽到硬物擲門之聲。
的士上,思潮起伏,我究竟是否做錯?妻既沒法給我家庭溫暖,我為自己爭取幸福,應是沒錯吧!如果不是玲的出現,也許我已被困得窒息了。每天整整十小時的工作,回家便是妻的囉囌:有關孩子、家事、親友一大堆的廢話。還有,兩個頑皮到極的兒子吵鬧、打架,再加上妻的尖叫喝止聲。總之,永無寧日,妻更不會像玲般體貼入微,善解人意,對著玲,我像真正感受愛情的滋味。大概,這樣,才算生活有情趣,做人沒白捱吧……不過,事情是那麼複雜,我好似註定要過兩種生活,無法取捨任何一方。妻也矛盾非常,一陣子她要求我乾脆離婚,孩子由她撫養,一會兒,她又消沉不已,哭著求我重新開始。對她,我也不能說毫無感情,畢竟,我們已經相對了十多年。想到她日後形單隻影,就是有孩子在旁,日子對她來說也是孤零淒清的,若妻和玲能和合多好!
玲的親人都不在香港,她自己租住一個房間。認識我以前,她剛與交往的男朋友分手。聽說那人現已結婚。我不明白玲所說的:「我永不會結婚,也不要生孩子。」或者,這就是她和男友分手的原因吧。
一面登上樓梯,一面好似聽到許多說話:
「與你在一起,我才有意思做人,不要離開我。我失去了一次,這次再不能讓你走。」
「我做錯了甚麼,你告訴我,我可以改的,你不珍惜這婚姻嗎?」
「我不計較名份,只知道你愛我便是。」
「這些年來我有跟你計較過甚麼嗎?以前一起捱,我是甘願的,想不到你生活安定了就沒良心!」
「愛是沒罪的。你不是說現在才懂得愛情嗎?這是上天安排我們在一起,你愛你的兒子,我也可以愛他們。」
「你著迷了。還記得娶我時你說過甚麼話?我們性格不合?你不是現在才認識我的,也許我們都沒有時間給對方吧。你不為我也應為兒子著想,沒有父或母都會損害他們的。」
「我需要你!」
「我和孩子都不能沒有你!」
我掩著耳不想再聽,這樣子被兩個女人擠在中間,又被兩邊扯,我精神快要崩潰了!請妳們釋放我!
我本想退下樓梯的,但手卻按了門鈴。
玲見到我一臉的興奮。這神情間中妻子也會流露出來,但很快,取而代之的便是焦慮、憤怨、匆忙、平淡;有時它們還是一併堆上來的,都代表著生活的實際化。也許,這些就是我想拼棄的吧。
天色漸亮,玲睡著了,仍抓著我的手不放。我吸著煙,凝神望那團團輕煙,一縷縷的散開。我好像沒睡過,有點呆的感覺。前幾天,妻不是說腰痛,叫我替小兒子洗澡嗎?她看了醫生沒有?妻從不用我陪她看醫生的,如果我有空,她會寧願我留在家看管孩子。現在她睡醒了嗎?還是像我一般沒睡過?上次我回家,見她哭過,雙眼又紅又腫的,但她態度很兇,說不再理會我,要盡快離婚。一會回去,她會怎樣?很可能她正在忙於弄早餐、給兒子們穿校服,然後逐一帶他們返學。這些時候,她不會有甚麼表示,在兒子面前,她收藏得很好,所以兩個孩子還是無憂無慮,天真活潑的。我回去時,他們會開心的問我:「爸爸,夜班放工啦?」
忽然,我很想快些回家。但垂首再看熟睡中的玲,她那熱烈的溫情、依戀,使我不能拋下她不顧。她帶給我甜蜜的二人世界,我的一切,她都非常關切,她珍惜見我的每一分鐘。這感受使我溶化,不想看周圍的世界。但這可恨的世界卻無情的侵犯、批判我們,也不斷的提醒我對家的責任。玲為我甘受千夫所指,我需要保護她,離開她就等如辜負了她,真是進退兩難。對妻,我何嘗不是恩義難忘!不錯,家庭生活並不浪漫,但我現在開始羨慕別人下班能夠安然返家。玲,我不忍心傷害你,更捨不得,但你教我如何是好?
離開玲的寓所。在馬路上走,心頭是沉重的,但四周的空氣是那麼清新。我叫自己暫時甚麼也不想,回家換衣服上班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