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沙漠中的甘泉》

何柱東

從事輔導工作有一段頗長時間，如果問人生有幾多個十年，可以做同一工作，那麼我做社工有兩個十年，都是有關輔導工作。

在輔導的崗位上，我可以聆聽到許多人的故事，有些是開心的，當問題最後可以解決；有些是令人沉重的，當經過多番努力仍然不能脫離痛苦的感覺。

我從與受助者相處中，感受到每一個人的掙扎，與他們同行找尋出路。有些朋友外表能幹，內裡有說不出的壓力。有些人的生活焦慮是生活上大部份感覺，無論如何努力都走不出壓力的枷鎖。

面對沒完沒了的壓力，若能找尋到生命中放鬆的光景，並且能重現此情此景的感覺，便猶如沙漠中的甘泉，非常寶貴。

我記起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士，他接受過高等教育，任職工程。過去二十多年來，都生活在壓力、競爭和自卑的巨山下。他非常有責任感，是完美主義者。他相信做得好是應該的，做得不好是一種不可找藉口的過錯，所以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。

他只是往自己的缺點看，拿別人的優點和自己的缺點比較。每次他都覺得比上不足，自覺得是一個失敗者。這也怪不得他，童年的教育，父母拿他和妹妹比較，因為妹妹成績優異，每次他都比下去，父母說他「沒有用」。這種比較，自己沒有用處的感覺，刻劃在孩子的腦海。即使過了二十多年，也如昨日一樣聽到父母批評的聲音。「我沒有用，即使努力也不會勝過別人。」成為了他對內化的想法。

他把別人的目光作為自己成敗的標準，總認為別人會取笑他。由於他自己缺乏信心，工作時非常緊張，擔心自己做不來。終日的擔心，令他退縮、沉默。我向他解釋思想與情緒的關係。他完美主義的標準，找自己缺點的想法，影響了他對自己的看法。這是一個沒有止境的循環，找不到開始，也沒有終結，最後他感到的是抑鬱和焦慮。

能否想像三十年來說不出一次放鬆的經驗？他就是這樣。壓力佔據了所有的生活，包括回憶。我引導他注意身體的感覺，留意身體的放鬆，每一根肌肉的放鬆。然後注意力放在呼吸上，留意到呼吸的節奏，吸氣和呼氣的感覺。「每一下的呼吸，你可以感到放鬆，愈來愈放鬆。」「而家你感到放鬆，自在。」這種催眠式的引導，讓他的神經系統隨之放鬆。這一節的輔導完結時，他說從來沒有的放鬆感覺比睡覺還要舒服。

有些朋友，終日找自己缺點，自認是一個失敗者。必須令他發現一些成功的經驗。這些人若問他過去有沒有成功的好經驗，他會立刻說「沒有」。其實成功不一定是舉世矚目的成就，成功可以是日常生活的一些小事。

一位青年人，他自覺一事無成，什麼也做不到，我開放的引導他找尋成功的經驗。他在腦海中浮現中學的籃球比賽中射籃命中目標的喜悅感覺。我說：「把這喜悅、成功的感覺留在一處記憶的角落，你可以隨時找到這感覺。」「你亦讓自己知道你有成功的感覺。」

好的感覺是一顆種籽。找到它便要好好保留，因為種籽可以發芽成長。參天大樹也是由一粒種籽開始成長。

回到2013年的輔導隨想